八月的栅栏

我的母校武汉市一中是一所省重点中学，高中三年严格又科学的教育使我至今受益无穷。出了校门，奔向了“广阔天地”，从此之后的廿余年我从未跨进校园一步。8年前，我分到新住房，每天上下班如果不是故意绕道，都要经过母校的门前，我总不由自主地在自行车上稍稍减速，但不敢停下来，甚至不敢正视，余光所见，尽是英俊少男少女，如花如潮。直到5年前，儿子小学毕业考进了它，我才在开学典礼的那天跟着儿子迈进了大门。久久凝视操场旁的大树，缓缓走在旧教学主楼宽阔荫凉的走廊里，少年时代深深浅浅的往事又在眼前浮现，如烟、如梦。回家的路上，我对儿子说：“妈妈谢谢你。”

而后春去秋来，一次次的家长会，我自在了，泰然了，它又成为了我心中的光明、亮点。可我仍然从来不在8月份进去。8月，是我隔着铁栅栏看黑板的日子。母校的大门是宽阔的铁栅栏门，它只在上学、放学时打开，一般只开侧旁小门。大门与教学楼间有一小空场，每年8月，学校陆续收到各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，就将一块块黑板竖起来，支稳、面向马路。行人可透过铁栅栏的花格看黑板。第一块黑板通常是几句祝语和十几位被保送的同学的姓名、学校、专业，第二块、第三块黑板通常与第一块同时推出，这是第一批被录取的学子的佼佼者。黑板上粉笔板书极清晰极漂亮，透着欢欣透着喜气。看着那一个个陌生的姓名，看着伴在它们身后的学校：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、复旦大学……我不由心头一阵阵发紧，喉间哽咽，我又一次感到了内心永不可愈合的深深的创痛。廿多年前的我们，有多少幻想，可我们没有竖起黑板的8月。这一切已经从我生命中断裂出去了。青春的创伤是如此难以愈合啊。

十多天来，每天下班，我都扶着车龙头在栅栏外看那黑板，又加了三个、五个……第四块黑板出来了，逐日写满了，第五块……快开学了，看着最后几天上的最后几名，直替他们庆幸。

看的次数多了，门卫老师傅眼熟了，一天招呼我：“进来看啊，是儿子还是姑娘？”我摇摇头。真的，我在看谁？在看我自己，看那永不会出现在黑板上的名字，而这8月的栅栏，是我永远越不过的岁月鸿沟，栅栏里是我永远追不回的青春幻梦。